林硕:从画荷神童到梅花屋主——《儒林外史》中走出的王冕
摘要:《王冕画荷》是大家读小学时的一篇语文课文,改写自清代吴敬梓所著《儒林外史》。王冕作为生活在元末明初的画家,名气远逊于同时期的倪瓒、王蒙等人,却在《儒林外史》的第一章《说楔子敷陈大义,借名流隐括全文》中领衔登场,被作者奉为“名流”以隐括全文,究竟他有何过人之处呢?
王冕画荷
《王冕画荷》是大家读小学时的一篇语文课文,改写自清代吴敬梓所著《儒林外史》。王冕作为生活在元末明初的画家,名气远逊于同时期的倪瓒、王蒙等人,却在《儒林外史》的第一章《说楔子敷陈大义,借名流隐括全文》中领衔登场,被作者奉为“名流”以隐括全文,究竟他有何过人之处呢?
王冕,字元章,元朝末出生在浙江诸暨。他的祖上在宋朝也曾为官,到他父亲的时候已是普通农人。王冕七岁之时,其父撒手人寰;自那以后,他便和母亲相依为命,家计愈加艰难,可谓“敝衣无絮愁风劲,破屋牵萝奈雨何”(王冕《竹斋诗集》)。靠母亲为人缝补浆洗,变卖家私,也只勉强让王冕读书到十岁,再也无力供读。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,尽管辍学让小王冕心有不甘,但为了替母亲分担生活的重担,他开始帮隔壁的秦老在附近的七泖湖畔牧牛,每日两餐还能得些点心钱。如果遇到秦家分给自己些鱼、肉,王冕都带回家孝敬母亲;那些零碎的点心钱,他便攒下,得暇去买几册旧书,不至彻底荒废了学业。
小王冕
梅雨时节的江南,燥湿闷热,阴晴不晴。那日,小王冕放牛困倦了,便坐在七泖湖畔的树影下消暑读书。岂料须臾之间,浓云密布,骤雨倾盆。眼看着黑云渐渐散去,天边又透出一派日光来,照耀得满湖通红。小王冕终日低头苦读,平时即使眼前有旖旎景色也无心细赏。今日他望着经过雨水冲刷的柳枝,竟都被水淋得翠绿可爱。再看湖中那十几枝荷花,花苞子上清水滴滴,荷叶上水珠滚来滚去。微风吹过,朵朵荷花在荷叶中摇曳,像是在和他捉迷藏。这番景象把王冕深深地吸引住,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,自言自语道:书里说的“人在画中游”,恐怕就是指眼前这般美景吧!可惜我没有钱请画工,要是能把这七泖湖畔荷花摇曳,垂柳依依的风光画下来,回家挂在屋内,和母亲随时观赏如此怡人的景色,那该有多好啊!
看天色将晚,小王冕便赶着牛往秦老家去交差。一路上,他的脑海里始终还是午后那碧盘滚珠、婀娜多姿的荷花,这不正是学堂先生曾经教过的那句“荷叶罗裙一色裁, 芙蓉向脸两边开”(王昌龄《采莲曲》)么?于是他暗下决心:从自己积攒的工钱中拿出一部分,请人帮忙去购买铅粉、胭脂作为颜料,练习画荷花。自此以后,每天牧牛之时,王冕只读书,还在湖边描绘荷花。虽然最初由于缺乏经验和技巧,画出的荷花不尽人意。但小王冕凭着自己惊人的毅力与天分,每日都观察荷花的不同姿态,从不同的角度揣摩用笔方法,甚至到晚上收工后,他也跑到寺庙去借着灯光反复研习。“皇天不负苦心人”,湖中的荷花在三个月后纷纷凋落,可小王冕笔下的荷花,已经是莹莹欲滴,栩栩如生,“只多着一张纸,就像是湖里长的;又像才从湖里摘下来,贴在纸上的”,可谓从精神到色彩无一不像。
每年秋天,诸暨的庙会都格外热闹,七里八乡的人都蜂拥而至。小王冕也早早准备好颜料、画具,来到庙会上施展自己的才华,为大家当场绘制荷花。乡亲们看到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竟然把荷花画得仪态万千,都瞠目结舌,竞相夸赞:“真是了不起,谁能想到小小年纪就能画出这样美丽的荷花!”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俺还当是京城里的大画师画得咧!”王冕画坛神童的名号也从此传播开来,整个诸暨都知道他是画“没骨花卉”的名笔,连远近的官员、缙绅皆慕名前来购画,“争走馆下,缣素山积”(徐渭《稗史集传》)。这其中就包括当朝从一品翰林学士承旨危素。
这位危学士不但历任翰林院编修、监察御史、礼部尚书以及参知政事等要职,还是“元修三史”(《辽史》、《宋史》和《金史》)的实际执行人,在政界、文坛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,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。吴敬梓在《儒林外史》中,写到危素的学生——诸暨知县为奉老师之名,邀请王冕到危府一叙。知县先差翟买办下乡,后又亲自前往求见王冕。王冕憎恶知县素日里倚着危素的权势,酷虐乡里,无所不为,断不赴约;无奈之下,只得拜辞高堂,避走济南府。究竟小说是否属实难下断言,但在明代刘绩的笔记《霏雪录》中,也有一段危素与王冕交往的记录:王冕到大都(今北京)游玩之际,曾经偶遇危素,起初二人相聊甚欢。言谈之间,王冕发现就是朝廷汉臣之首危素,遍闭口不再与其交流。邻人问其何故如此,王冕道:吾尝读危素其文,内中虚而不实,夹杂诡气。今观其言谈,亦如此。出身农人之家的王冕,早在孩童时代就饱尝生活艰辛,长大之后更是目睹时艰,深知底层百姓的疾苦。他为人处事的一贯风格就如同其笔下的荷花、梅花一样,洁身自好,凌风傲骨,不屑于结交权贵;这正是王冕与危素等人的区别,也是吴敬梓将这位七泖湖畔的神童列入《儒林外史》开篇的原因所在:用王冕的清雅高逸与反衬危素、诸暨县令等人的屈节卑体。危素的结局甚是可悲:他因故被外放,却舍不得离开繁华的京城,辞官蛰居京郊,等待复启之日。元朝灭后,他投降明朝,一度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重视。然而,其终究是降臣,大节有亏,被派往和州守余阙之墓。
与留恋繁华的危素不同,王冕乐得隐居在山明水秀的九里山下。当然,饱读诗书的他心中也曾怀有儒家“修齐治平”的政治抱负。元惠宗至元六年(1340年),朝廷下诏恢复科举,王冕亦为之欣喜,欲展平生所学,“试弓好射衔花鹿”(王冕《结交行送武之文》)。但名落孙山之后,王冕自此看破了功名利禄,正所谓“功名富贵无凭据,费尽心情,总把流光误”。放下仕途包袱的他如释重负,寄情山水,游历名山大川,从中汲取创作灵感专心作画。尽管王冕由画荷花入手,步入画坛,但并不拘泥于此。他在自己结庐之处栽培了各类花卉。一则为了欣赏,二则用以临摹、写生。按他的浙江同乡宋濂的记载:当时王冕种植了“梅千树,桃杏居其半”(《芝园后集》)。以此为素材,王冕的创作出大量婀娜多姿的各类花卉,擅长借花草讽喻时事,尤爱梅花。他将居室命名为“梅花屋”,自号“梅花屋主”。
墨梅图
王冕笔下的墨梅,在继承传统画法的基础之上另辟蹊径,简练洒脱且自成一格。以这幅《墨梅图》卷为例:整体构图疏密相间,虽未设色,但用墨浓淡适宜,完美地将梅花孤傲高洁的神韵呈现在世人面前。对于新枝的表现,王冕通常一笔长达数尺,引枝断且复连,在枝梢处显露笔锋。而他笔下的老枝,则以顿挫之法处理,古拙遒劲。其独创的“破蕊法”,更将花瓣的高低上下与阴阳向背描绘得淋漓尽致。王冕的画法对明代陈录、刘世儒等人产生了深远影响,逐渐在画坛形成了写意与没骨花卉高峰并峙的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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